一陣詭異的笑聲突然傳來，讓他不禁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放眼望去更為可疑的一幕出現了。在眾位手持香爐的女子的簇擁之下，一個高挑的皮膚黝黑的女子突然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猶如變戲法般。

蘇利文還是有些見識的，他曾經見過不少雜耍戲班，不少色目人的戲法中都會有法術劇目，像是大變活人，隔空取物等讓人不禁大為驚奇。而今這神秘女子的出現大約正是這種戲法。

女子的出現登時惹得眾人驚叫聲連連，紛紛被這神乎其技出現的女子頗為感興趣。只是這女子的手中竟然握著匕首，亦不由得讓人產生驚覺，但如此次神奇的歌舞戲法倒是讓冷寰看的津津有味，他並不擔心那女子手中的匕首，眾人見此亦不敢叫停擾了大王的興致。

但侍女綾波卻是萬分謹慎的望著那手持匕首的女子，那女子身材高挑，舉止婀娜，唯獨那皮膚黝黑的發亮，如此體貌特征的女子必是這西麟國中最稀有的部族樹碩租的女子。

樹碩人被西麟壓迫了太久了，被驅趕到浪蕩山山坳中，說是賜予其土地，實則是一種圈進與放逐，樹碩族無論男女皮膚皆是黑黝黝的很是下人，或許正是因為這種神奇之下，才使得樹碩人整個不足都成了西麟的奴隸。

“呵呵哈哈哈——”那黝黑皮膚的女人突然仰天大笑，長發墜落下的水珠滴滴答答，有節奏的敲出古怪的聲音。

她四肢仿佛都伸不直，綢緞的衣衫勾勒出身材的妖嬈，竟是如此攝人心魄。冷寰由最先開始的震撼逐漸緩和了許多，尤其是當女人揭開面紗出現在冷寰面前的那一刻，冷寰饒有興致的審視著女人曼妙的舞姿，終於知道這碩樹女子的厲害之處。

交鋒就在轉瞬間，冷寰根本來不及反應，但見那女子突然從衣袖裏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猛地沖向冷寰王座所在之處，冷寰端著酒杯冷冷的看著那個女子。

而和修似乎也頓時喚醒了神智，喝令士兵擋在冷寰身前，警惕的警示這那異族女子。

轉瞬間，侍女綾波挺身而出，手上的銀骨扇霎那變成了兩把。像是在跳舞般，更像是蝴蝶的雙翅擋在冷寰身前，他本是良王派來保護冷寰的侍女。

綾波突然飛身竄出來，站在那異族女子的對面。

銀骨扇在侍女綾波手中忽而開合，忽而騰空而起，冷寰興致不減審視著良王為他挑選的禮物，一個會武功的侍女，她的足尖踏出聲音竟好似有著節拍。

那異族女人明顯的招架不住，手中的匕首在遇到侍女綾波的銀骨扇瞬間就變成了金粉在半空中炸開了金色禮花。

冷寰不解，那異族女人的匕首竟不止一把，閃動中又出現了數把，夾在雙手的指縫間。在躲避侍女綾波兇猛攻擊的同時，突然高高躍起。而她的目標正是冷寰的方向。

冷寰在心底裏大叫‘不好’，可根本無法移動分毫，眼睜睜著看著那數十把黃金小刀向他的面門襲來。

“撲哧”冷寰聽到那肉與匕首的碰撞聲，而那金粉在與血肉碰撞的一霎那間竟也粉身碎骨化作漫天閃閃的粉末。

紅色的血漿‘刺啦’一聲噴射出來，可那不是冷寰的血，而是侍女綾波的鮮血。

侍女綾波牢牢擋在冷寰面前，她像是被打穿的篩子，鮮血噴濺在半空中。

冷寰楞在原地，思緒已經跟不上行動，轟然倒塌在冷寰面前，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如此多的血漿濺在金玉鑲嵌的碗中，心頭不由自主的一緊。

殿外突然間狂風大作，吹的整個王宮仿佛在劇烈的擺動，仿佛在狂風中隨時都會被扯裂。

和修不由自主的全身抖動，他一向是見不得血的膽小鬼，冷寰一貫以這種言論來諷刺他。紅色的傷口裹著金粉像是被裹了金箔的紅玫瑰。

胃裏一陣洶湧的翻騰，和修捂著嘴吐出來。

和修感覺到整個房間都在扭曲，身體頹然倒塌，和修乏力的倒在一旁雙目大睜，意識殘存在和修虛無的大腦中。

和修縱然與冷寰為伍做了那麽多殘忍之事，可他依舊在心底暗暗的安慰自己是為了西麟是為了中州是為了天下百姓，其實都是為了茍且偷生。

異族女子的長發被吹的上下飛舞，冷寰看到她臉上的憤怒與兇狠，心臟不由得一陣抽疼。冷寰說不出任何話，看著那異族女子一邊舞動一邊跳到侍女淩波的身邊拔下頭上的朱釵將綾波的臉劃得血肉模糊。

那異族女人捧著臉，手指揉搓頭頂的頭發，臉上的表情喜怒哀樂的反覆變換。

沒有人阻止她怪異的舉動，更沒有人敢不怕死的靠近這個會妖法的女子。

很久以後，冷寰一直弄不清自己當初的想法，究竟是何故？為什麽冷寰不想她一命嗚呼，那個異族女子從一開始的想要殺掉他，但似乎猶豫了或者是有什麽改變了這異族女子的初衷。

比起姐姐送來的那些個溫柔好似雛鳥的女子來說，這異族女人果然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這被中州貴族視作玩物的樹碩人。

詭異的樹碩樂舞和著女子的顛倒眾生的舞姿，而侍女綾波已經動彈不得依舊躺在地上無人問津，而冷寰則示意眾人退卻一旁，繼續欣賞著難得的異域舞曲，冷寰笑著對眾臣笑著開口道，“眾位愛卿為何瑟縮在角落處，這難得的絕美舞姿怎可不欣賞一二。”

侍女淩波的屍體的折扇丟在冰冷的屍體旁，預示這一切都終結了，和修想要躲避想要逃離，卻被冷寰強行留住。

“噗通”一聲，冷寰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異族女子一腳一腳踩在綾波的屍體上，好似巫婆法師在招魂，很難繼續想象這女子還能做出什麽事來，令人害怕的女人。

她不是個普通的女人，冷寰下意識的想到，樹碩族族長的女兒果真是絕色。堂而皇之的前來行刺她，這份膽量卻是難得。

“果然很美！”冷寰調笑道，將空著的酒杯向前伸過去，抵到那異族女子不停抖動的手中。

81蒹葭之親

一動不動的仰面躺在那裏綾波也是良王精挑細選為自己選的女子。似乎現在這西麟所有臣民都在為他的婚事而四處奔波，尤其是姐姐精挑細選了那麽多為世家小姐送到日照殿中，可每每如此他都會感到痛心，他的眼中不曾有任何女人的身影。一直以來他追尋的背影永遠是姐姐，可現在姐姐連那樣一點奢望都不曾給與他了。

或許這樹碩女子正是他冷寰要尋找之人，冷寰不禁這樣想到，窗外烏雲密布，根本看不見一絲光芒。

頃刻間，烏雲變色猶如冷寰此刻內心的真實寫照，可冷寰不知道該以何種情緒來面對。

姐姐那般無情自己有何必自怨自艾呢？這麽快就要把命運交給老天爺又有什麽好處呢？酒杯脫手而出濺在綾波的屍體上，一步步走向王座想那個女人走去。

腳下路盡是鮮血，人雖不為冷寰殺卻因冷寰而死，可他已經覺得麻木至極。

好疼，嘗試過被重錘砸腦殼的感覺麽？仿佛腦仁也跟著晃動，要死了，真的要死。冷寰的心愈發寒冷而孤獨，他失去的此生不會在擁有了，那一日見到姐姐時竟是如此的疏離與隔膜。

“姐姐，姐姐”冷寰的撕裂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偌大的雙聖殿中只有他一人衣冠不整，披頭散發他眼中噙滿淚水，姐姐終於還是離他而去了。他夜夜畏懼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離開我？”冷寰的咆哮充斥在整個大殿，他已經三天沒有上朝了，所有人一概不見。沒了姐姐他當這個皇帝還有什麽意思。富麗堂皇的代價，就是如此麽？他曾經嘲笑暖宜的淒慘模樣，可到頭來自己也步他後塵，淪落至此。

孤家寡人此時此刻反倒成了他最真實的寫照，為什麽？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他一定要將紙王三千千刀萬剮。只要那人活著姐姐就永遠也不屬於他。

“哈哈哈——”淒涼的大笑聲如厲鬼般回蕩在寂寞中。和修等候在大殿之外，駐足良久卻不敢離去。他與冷寰和雉薇是摯友，夾在中間卻左右為難。他知道這輩子絕不可能勸說得了冷寰放手，可他更不能讓雉薇落到冷寰的手中。昔日的姐弟之情，已經在事實面前變得乏味與空洞了，原本還有倫常綱常的桎梏，可當冷寰知道雉薇不是自己的親姐姐後竟歡天喜地的癲狂大笑。

長久以來的親情在一瞬間就被冷寰撕裂了，他明目張膽的闖入日戈殿，要逼迫雉薇就範。更試壓大臣草擬廢掉雉薇鎮國公主的頭銜，甚至異想天開的宣布雉薇病逝，然後再以帝妃的身份封雉薇為皇妃。這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瘋狂計劃心驚肉跳，膽戰心驚。

“姐姐，姐姐——姐姐——”

冷寰在心中反反覆覆的念叨著姐姐，可是在面子上卻無法開口對她說出自己心中的掛念之情。

冷寰不知道此刻在姐姐的眼中，他究竟處在什麽位置上。“公主——”，他不知道自己開口之際，竟然叫出了那兩個字，這一稱呼讓雉薇與冷寰同時一驚，原來他們竟是這半生熟了。

雉薇猛地擡起頭凝視著王者之尊的冷寰，可偏偏冷寰背過身去，冷寰不知該做和表情只得轉身閃避姐姐探尋的目光。

這座王宮依舊冷清，此情此景之下愈發透出他的冰冷與無助。幾十名宮人佇立在姐姐的左右似是在提防著他，那一雙雙眼睛尤其讓人感到不自在。

冷寰的表情在轉瞬間變得難看極了，因為他終於發現了那人的蹤跡，紙王三千就佇立在一側，冷眉順眼的望著他的頹然，那是他無比嫉妒之人，因為他能與姐姐如此近距離的靠近，那是他不曾擁有的權利。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冷寰像是遭了晴天霹靂。

冷寰來這日戈殿未有隨從跟隨，藏不住雙眼的盡是哀絕，冷寰背對雉薇的方向讓人難以捉摸他此刻心思，像一尊不動石像，甚至是連手指都懶得動彈。

“大王今日造訪，不知有何要事？”冷寰聽著姐姐口中生硬的詢問一刀一刀在割痛他的心。

冷寰不知該如何作答，悠悠然開口道，“姐姐精挑細選送來日照殿的女子當真是才貌雙全，只是本王自認配不上這些養尊處優的千金。”

“大王是有了心上人麽？”明知故問的話讓冷寰不禁有些惱火，本不該發作的他終是再也無法平息心中的那股火焰，“公主殿下如此關系本王的婚事，倒真是盡職盡責，只是公主不必再為本王操心了，本王心中已有人選了。”

雉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心中竟有了意中人，那個她知曉看著長大的孩子，一點點變得風華正茂，一步步走向皇位，如今他終於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了。縱然雉薇心中多少有些落寞，但她亦為冷寰感到高興。西麟王朝終不改絕於她的手中。

薪火相傳是火燧氏一貫之道。

“大王心中已有人選，不知可否告知本宮究竟是哪家女子能夠俘獲大王之心，本宮必定親自代大王去求親。”雉薇心中只是欣喜萬分，或許不久之後她也能夠成為姑姑了。雖然或許此生她再也不能見到自己的孩子，但雉薇覺得那個孩子或許能獲得更逍遙，她會在心中默默地祝福著那個孩子。

“姐姐可是高興了？”冷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憤怒，猛的回過身來質問道。

82一觸即發

“公主，要過江了。”由子雲謹慎的低語道。

雉薇點點頭，若有所思的望著那個遙遠的方向怔忪出神，所有的人似乎都望而卻步，不敢打擾雉薇沈思中的雉薇。

纖弱的身軀披著貂裘，黑發順垂而下，更像是一道自天而落的瀑布，迎風舞動閃著光芒。

所有的人都深知公主此行的目的，保家衛國為了西麟火燧氏的榮耀而戰。

迎風而立，雉薇脫掉了厚重的狐裘，周身頓時清爽了不少。只是這一舉動卻讓她身後眾人煞是揪心。但竟無一人敢上前一步，此時此刻雉薇並不想讓任何人打擾她。仰望蒼穹，她終於離開了那桎梏她的牢籠。

也是為了躲避冷寰那個曾經如此親密的弟弟，僅僅是為了一己之私。此行，更是為了要徹底斷絕了冷寰對她那念頭，從不曉得寰弟竟會有那種妄想。她這輩子最信任的弟弟竟然會對她違背倫常，這是比死還讓她難堪的事情。

周身如深陷冰天雪地，她以顧不得冷風侵襲，單薄的身體更像是搖搖欲墜的冰棱，臉上濕潤了模糊了她黑漆的雙眸，在微弱月光下喪失了往昔的風華。

直至今日他依舊無法相信自己疼惜的親弟弟是那樣一個狂傲的魔頭，直到暖宜的不知所蹤、北苑水災下百姓的流離失所，讓她徹底醒悟了。原來是她自己在欺騙自己，北苑百姓痛不欲生的情景歷歷在目，那一刻她幡然醒悟過來，自己並非大公無私，自己也是自私的。執拗的相信著自己的親弟弟才會陷入這般田地。她正是一直在利用所有愛她的人來實現那所謂的千秋大義。

波浪滔滔，狂風呼嘯，天地間僅剩下那傲然孤寂的背影，渡江，唯有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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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再有約一日的路程便是棉江了，是否要全軍休整一下，再行進軍。“年輕人約莫二十歲比姚光紀小不了幾歲卻稱呼姚光紀為舅舅。

姚光紀戰甲批身，目光頗為凝重望著前路茫茫，稍稍猶豫片刻旋即開口道，“通告全軍修整半日，夜晚動身連夜行軍，務必要趕在明早日出前抵達棉江邊。”

“是“年輕人回答，詔令北伐軍立即在原地休整待命。

此時已是嚴冬之時，中州大地已是四處飄零，南國雖一貫溫暖適宜居住，但卻並未讓南國軍隊失去作戰之力。

天王冉主政後的調軍制度使得南國的所有年輕人在服兵役之時都必須要去北國白北斯的邊陲去服役以抵禦外辱。在與色目人的數度交鋒中使得南國軍隊的戰鬥力愈發強大。

天王冉年輕時及為攝政王，行事作風頗為人詬病且一意孤行，如今看來竟是深謀遠慮之舉……

姚光紀跟在冉王身邊後愈發覺得天王冉是難得的雄才大略的霸主，他的目光從未著眼於眼前利益而是早就將中州大地看作是自己的囊中物。

那一日在書房中，地上鋪的是中州列國圖，竟將北國之外的色目人居住地亦劃歸於自己的領土中，可見一斑。南國朝堂之上已是更新換代之相，伴隨著國相簡崇禮的亡故，新的一代如鄭鶴，鄭在、王虎、紀由、元祿等人已被提拔列入新一代的內堂之中。

包括他自己，天王冉或許在很久之前就在暗中為南國選拔可用之人，上至軍隊調兵遣將制度的改革，下至人才選拔的國選書院制度的建立。將人才籠絡於天王氏之下，這一切竟是從天王冉一開始主政之時就謀劃好的一個宏大的計劃，而他姚光紀也只是這場宏大棋局下的一枚棋子罷了。

列國地圖出自紙王三千之手，那位大人畫工精湛超過了天王府的全部畫師，天王冉下令畫中州列國圖時，不乏飽學鴻儒之士前來應征，卻都不讓冉王滿意。但直到有一天，議政殿的大門被一人打開，那位駙馬。一言不發大步闖入其中，肩上扛著一卷羊皮的卷子。

此人一項不拘於禮數，或許也是因為同為四王氏的緣故，冉王並不追究，依舊身仙氣請的端坐在眾人中。

霍的一聲，皮料抽動聲響起，一張繪在羊皮上的中州列國圖被展開，展示在所有人的眼前。

氣勢磅礴的中州列國全景呈現在冉王與眾人的眼前，所有人都不由得發出抽吸聲。中州七大國和各小國清晰呈現出的輪廓大無止境的北方，河流山川應有盡有，貫穿中州大陸的紅水河已紅色標示的最為貼切。

原來這便是中州，這便是天王冉想要的天下，栩栩如生下的山巒河流讓所有人都嘆為觀止。

那位紙王大家的手筆當真是精湛，精準的技藝不只是體現在筆鋒的犀利更體現的是列國精準明確的方位。

紙王三千未有一言片語，轉身疾走，留下一眾驚呆了的看客。

那副圖成了天王府議政堂最矚目的焦點，更是冉王宏圖大略的象征。手指西麟那片土地，天王冉開口道，“光紀，你看這片土地有何不同？”

姚光紀小心上前仔細端詳後，陳述道，“此地戰略位置極佳，四通八達，乃是中州大地核心區域所在。

83惹是生非

“公主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日戈殿一步！”黎泓跪地向西麟王天燧冷寰高聲道。

“哦？當真是姐姐的好奴才。”冷寰冷笑一聲，卻更加憤怒，不止是因為黎泓用姐姐來向他施壓，更因為日戈殿中的人一直是他的眼中釘。

“這西麟上下哪裏不是本王的土地，你小小奴才竟敢阻攔本王，給我滾開。”冷寰氣呼呼的怒斥道。

但他身後跟隨的蘇利文和和修則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他們俱是勸阻過冷寰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來找這日戈殿中人的麻煩，可他就是不聽。

如今這西麟舉國上下都知道這日戈殿中住著公主駙馬——紙王三千，更清楚公主以率領大軍為了抵禦南國禦駕親征。而若此時冷寰在王宮中徒生事端，則是大大的不利。

和修見此僵持不下，甚至連駐守在日戈殿附近的禁衛軍都驚動了，當真是不妙。正要勸阻之下，卻見冷寰一腳踢向黎泓，發瘋的踢打對方，但對方依舊穩如磐石的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忍受這西麟王的殘暴。

冷寰正要強行闖入，卻見重甲在身的禁衛軍傾巢而出，鑄成了一道銅墻鐵壁將他全然阻攔在外，看著如此森嚴的防衛，冷寰突然裂開嘴笑了，苦笑著開口道，“姐姐，竟如此對我，她竟如此對我——”

原來她真的不再相信我了，冷寰的聲音中透著悲傷，和修心下也是無奈又傷感。曾經的一對親密姐弟究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公主的心思難以忖度。就像是明明一步之遙便可讓冷寰登基，卻突然改變了十幾年的初衷，久久不肯將冷寰送上王位。

曾經他和修也與眾人一樣，猜測公主是想自己登基，所以才鬧出那麽逼宮的一幕，如今看來，這其後必有隱情。更讓他一直大惑不解的是，良王的態度突然間轉變，退而求其次轉而支持冷寰為王，這也著實讓人不解。

天遂良，如今那個男人也趕赴戰場，作為監軍，作為軍師坐鎮西麟南部三城。如今的形勢對西麟十分有利，這場仗似乎沒了太多的懸念。反倒是南國這突然而來，卻並未舉傾國之力，莫非只是試探西麟的實力？

南國那位四王氏攝政王的心思更是讓天下人猜不透，那位淩駕於中州之上的男人的爪牙在向列國伸出，西麟此戰必定要贏而且要贏的漂亮，才能使得蠢蠢欲動的列國，不敢趁機造次。

和修見冷寰神情恍惚，依舊不停的重覆著那句話，於心不忍只得上前勸說道，“大王，如今公主在外，為您征戰之心，我等心中有數，大王此刻必不能讓公主分心啊——”

冷寰聽出了和修話中意，有些茫然的反問道，“你，你是說？姐姐是為了我而禦駕親征？”

和修見冷寰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喜色，當下再接再厲道，“正是如此，公主禦駕親征正是代替大王，不想您有任何損傷，如今國難當頭，您只需等公主凱旋而歸即可。”

和修或許是最了解冷寰之人，他與公主不同，長久以來公主看到冷寰的一直是這位小王爺刻意表現出來的善的假。而他更深知冷寰的惡，冷寰並非安於牢籠被公主招撫的雛鳥，而是一只雄鷹，一旦被釋放出籠子，便是梟雄，他有成為一個鐵腕君主的霸道。

可就在冷寰的情緒稍有緩和之時，另一側的蘇利文卻上前進言道，“大王，你若在此時殺他絕不是時機，公主如今在外手握兵權，若是你現在殺了這殿中人，若是公主回來之時，該如何應對？”

和修聽到此話，一瞬間感到頭疼，這原屬於良王屬臣的蘇利文，一針見血說出了最真實的情況，卻讓冷寰方才被安撫的心一下子有找起火來，簡直是火上澆油。

冷寰雙眼一下子亮了起來，和修知道那是冷寰謀劃時的陰謀之火。蘇利文的確說出了冷寰心中的顧忌，也點燃了他作為一個王者的雄心壯志。

“你說的不錯，此刻卻是不是殺了他的好時機。”冷寰最後望了一眼光芒中的日戈殿，轉身離開了。

和修亦忘了一眼沐浴在艷陽下的日戈殿，但願這座殿不會被染上鮮血。

低頭見黎泓依舊跪在地上，卻是分外狼狽，好心上前將黎泓攙扶起來。

黎泓旋即開口道，“多謝和修大人解圍，若非您，恐怕——”黎泓不敢繼續說下去了，他身負公主之命，便決不可辜負了公主。

公主在外征戰，而將心中最放不下的責任交給他便是一種莫大的信任，他又怎能辜負了公主的命令。

和修擺擺手道，“我——不是在救你，或許是在救我自己吧！”這番話倒是讓黎泓愈發不解，他還沒有想明白卻聽到和修詢問道，“他——人可好——”

和修用眼神示意殿中之人，黎泓深以為然，低聲回道，“神醫大人的藥，每日都有送來，卻始終未見好轉，這——”

和修聽的此話，不由得在心中扼腕，天下一笑追隨公主同行而去，走前親自留下藥方讓禦醫館每日為那人煎藥，神醫之法又怎會失效，莫不是冷寰早已派人換了藥。若真是如此，倒也符合是符合冷寰的言行了。

和修上前一步，靠近黎泓低聲道，“禦醫館送來的藥，不要再讓殿中人喝了，你只是小心處理掉便是了，我會私下派人送其他藥來的。”

黎泓不由心中一震，他想著實想不通這個也曾參與的逼宮中的西麟王的得力幹將為何會要多此一舉，本不該相信的他卻相信了和修之言，這位和修大人舉動倒是讓他大為不解。但他此刻孤立無援，若想完成公主交托的使命必是要得到此人的助力。

“小人，謝大人——”黎泓方要行禮卻被和修一把拒絕，亦轉身離去。

黎泓站在殿前望著那人離去的背影，亦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情緒，此人所作所為究竟是為了什麽？

楊徂楊大人所指的朝中內應，他曾經一度以為是楊大人之子——楊通，但後來才得知竟是此人。此人的身份或許太過重要，以至於公主與冷寰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一分，包括楊徂楊大人。

他望著天空，想象著公主此刻人在何處，又望了望日戈殿，想起殿中之人，他不由得匆忙走入殿中。

84洞察其意

“是誰？誰來了？”一進入殿中，他便聽到了一陣低沈而又沙啞的追問，殿中始終充斥著一股濃重的藥味，刺鼻又讓人作嘔。

那人倒在重重紗幕之後的人，氣若游絲，或許是因為胸口的那一箭之傷，太過嚴重臨走前神醫叮囑道，決不能輕舉妄動撕裂了傷口，血流不止就算是身心神仙亦無力回天了。

他輕輕皺眉，撩開重重紗帳，抱拳回道，“大人，是——是來送藥的——”

嘭一聲藥碗碎裂聲在這冷清的大殿中炸開來，那人歪著頭冷笑道，“呵呵——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為什麽——”

這番話看似對他而言，其實黎泓心裏明白，這些話不過是此人想要說給公主聽的。他曾聽聞女人的怨氣很可怕，未曾想這男人的怨氣更是讓人難以消瘦。

可他只是一個公主的奴仆，不該多嘴，更不該妄自揣測主上的意思。徑自躬身彎腰一片片拾起碎了的藥碗。

未曾想到，那病軀之人竟自從床上趴下來，在身受重傷之下竟撲騰到他跟前來。他看著那只傷痕累累的手向自己伸過來一把扯住自己的衣襟，幾乎用盡了畢生力氣咬牙切齒道，“她為什麽騙我？為什麽又要拋下我？”

黎泓任由對方撕扯著自己的鎧甲，未曾想到這受傷之人的力氣竟如此之大，但旋即他便發現男人肩膀的傷口又再度開裂了，鮮血頃刻間染紅了對方的前胸後背。

如此之下，黎泓再也無法無動於衷，聲音中透著憤慨，“請您珍重，妄自安好。”

“把藥給我……給我……”紙王三千的吼聲響徹在整個日戈殿中，黎泓留意到男人眼眶通紅，那眼中的痛竟是如此令人揪心。

黎泓有些於心不忍，這一刻他終於了解到一個事實，或許公主與紙王三千是真心相愛的，即使這份愛太過沈重。這份愛會傷害到彼此，以至於被刺的遍體鱗傷，他們的生命中都不能缺少彼此的存在。

可是這一切都讓黎泓百般無奈，公主的命令他不得不遵守，而公主臨走前唯一的命令便是要他日夜守衛日戈殿，不得讓任何人進入，相對的便是不得讓紙王三千離開日戈殿一步。

臨走時公主曾經幾度夜訪日戈殿，可她始終都沒有走進去一步，或許是不知該如何開口。禦駕親征，為了西麟為了天燧氏也是為了西麟王，黎泓聽楊徂大人說過，於西麟而言公主的中州公主身份不過是個符號。但這簡單的一個符號卻是西麟對抗四王氏唯一的助力。

日戈殿外，公主總是深夜獨自一人來到紙王三千所在的居所外，挑著燈獨自駐足良久，口中似乎在說些什麽。只是這些話便不足為外人道也……

“呵呵呵呵……哈哈哈……”就在黎泓若有所思的回憶之時，他突然被男人的狂笑聲震驚了，他看到那個胸前滲出血的男人笑的倒在了地板上，捂著自己的傷口笑的前仰後合，那極其震撼的一幕讓黎泓竟無法理出頭緒來。

很久以後，笑聲漸漸熄滅，他看到那人看了看自己沾滿血的手而後又伸向了空中，像是在抓取些什麽。而他亦跟著男人詭異的舉動向上望去，可卻什麽都沒看到。

其實黎泓等人和西麟的滿朝文武在逼宮一事後都對這個妙手書生紙王三千大為改觀。或許因為黎泓參與過大政國營救公主一事，與這位駙馬爺的接觸更多一些，他眼中的紙王三千絕非世人口中的懦夫。

就在公主陷入孤立無援之地時，唯有這個男人挺身而出，為了保護公主在所不惜，他們這些常年跟隨在公主身邊的人都很是佩服。而西麟眾人亦再也不敢小覷這位駙馬爺。

縱然是身受重傷，這個男人依舊手持日燧劍，日燧之光萬丈光輝席卷了整個天地，大丈夫有所擔當，他黎泓與玉殿七鷹的所有戰士都認可了這位驍勇的同齡。

但公主之命，絕不可違。

胸中一股血氣猛然上湧，黎泓顧不得許多，跪著向前移動到紙王三千身邊，猛的用頭砸在地上行了一個大禮，高聲道，“小人奉公主之名誓死守衛日戈殿，請大人勿必留在殿中。”說罷後，黎泓竟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撞擊地板的聲音格外刺耳。

紙王三千終是放下緩緩從上方縮回了手，只是那只收並未垂在身側而是扣住了自己胸膛沾滿血的衣襟，一點點攥緊，力道之大足以讓人窒息而亡。或許只有在窒息引發的痛楚下他的心才不會那般痛。

萬般痛楚向何人訴說，她又一次丟下自己離開了，而這次又要讓他等多久呢？

他不想哭，又不是女人，就算不是英雄也該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可如今他又算什麽呢？

其實雉薇的決斷他又何嘗不懂，只是她想得到的，他都明白。正是因為雉薇不願意同他說謊，才會深夜造訪而不入內。

即使隔著門窗，隔著夜風與月光，他們似乎依舊能看穿彼此，看透彼此的面容。紙王三千每天都會在夜晚蘇醒，正是為了等她。

即使見不到面，哪怕是能夠傾聽彼此的呼吸也好。側身他發現日燧劍逐漸蘇醒，便要發光。小心的用被褥遮蓋，他不想讓日燧劍破壞與雉薇獨處的這短暫時光。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們不必瞞我了——”，紙王三千突然開口說著古怪的話，但看似古怪卻耐人詢問。

恍惚間，黎泓全身都在冒冷汗，他竟然知道了。難道他真的知道了。

紙王三千雖然不想參與到西麟的爭鬥中去，卻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的更清了，雉薇的每一個決斷，都是千般萬般縝密計劃出來，不容有失。他紙王三千與她想要天下來比其實本是一文不值，他唯一還有價值的便是作為一個人質一個俘虜。

雉薇替西麟王禦駕親征，手握重兵必遭人猜忌，為了減少這種憂慮，她將自己作為人質留在西麟國中。那日逼宮，西麟朝堂上下，文武百官，或許成為了他們情比金堅的見證者。更知曉他紙王三千在公主心中的分量，而這份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憎惡的分量，卻成了又一場交易的籌碼。

雉薇無疑是愛他的，可雉薇更愛的是西麟國，是天燧氏的榮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紙王三千松開自己的衣襟，胸膛不停的起伏著，用細微的聲音喃喃道。

原來雉薇不曾嫁給任何人，或許這輩子都不可能與他紙王三千成婚，因為雉薇早已下定決心要嫁給西麟，嫁給西麟火燧氏的不眠之火。

“火，生生不息，永不熄滅——”

85凹谷血戰

“你有乾坤箭，我有地火龍。”這句話只是在姚光紀的心中說出來，他身體正被四個方向拉扯著，一口血終於還是沒忍住，低頭的瞬間，他眼睜睜的看到從四面八方飛來的箭矢穿透了他的胸膛。

原來死是能感受到的，甚至連死亡的時間都是被定格在精準的這一瞬間。自己的血噴濺出來的瞬間，姚光紀竟不覺得疼，或許這便是一種解脫。

沖擊的力量幾乎將他推倒，可他咬緊牙關，雙手扯住早已埋在地底的鐵鎖鏈，依舊咬牙裏在山凹中。周遭是他士兵們的慘叫與哀嚎聲，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紛紛到倒地。

擡眼一震頭暈目眩，他仰起頭望著頭頂直射下來的太陽，自己終究是要死在光明中，光紀，光紀，一瞬間耳畔似乎想起了母親的呼喚聲，終於他能解脫了，這一刻他不再是一個影子，而是父親和母親的兒子。

口中源源不斷的湧出鮮血來，他猛地將仁義無雙劍插入泥土中，用進最後一絲力氣對著天空咆哮道，“開炮，開炮……開炮……”

這是他留下的最後遺言，早已準備就緒的金術眼中已然被淚水充盈，可他終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萬箭穿心，更要……

金術手中握著的將旗高高的舉起來，就在這時，信號煙火彈騰空而起，飛攛在山谷的上空，即使是白晝卻因為信號彈嗡鳴的尖叫聲讓整個山谷都跟著顫抖起來。

南國軍等待的便是這個瞬間，幾十門火炮早已準備就緒，對這個整個山凹，黑瞳瞳的火炮統投射的是死亡的信號，而這一切無人能改變。

“放，放，放……”與之呼應的是金術歇斯底裏的咆哮聲，他早已爬到了高處對南國火炮軍的軍士下達最後的命令，而這命令勢必會將整個凹谷夷為平地。

一瞬間的轟鳴，猶如山崩地裂般的震動，幾十門火炮同時開炮，正對著山凹不分敵我，帶著席卷一切的氣勢將天攪得天翻地覆，將中州大地撕裂成碎片。

振聾發聵之聲帶來的破壞力，太過驚人，以至於它的後沖勁震動之餘使得許多士兵紛紛到地。金術滿臉熱淚，從高處跳下來的瞬間倒在了亂石中，雙臂竟已是傷痕累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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